第98节

作品:《皇兄何故造反?精校版

竟隐约含着对天子的指责,太后如今都这么大度了,朱祁钰还要步步紧逼,未免有些不顾大局。

  陈循所说的话,其实就是大多数朝臣如今的想法。

  都到这个地步了,您就别磨磨叽叽了,赶紧登基,把局面安定下来才是正事。

  不过话说回来,这倒也不怪朝臣们。

  毕竟对于他们来说,这的确是“细枝末节”。

  就如朱祁钰前世一样,不管诏书当中用的是“嗣位”还是“禅位”,反正皇位都已经到了他的手中。

  就算天子归来,也不可能再还回去,所以用哪一个其实没有差别。

  唯一有差别的,可能就是未来谁来继位,但是就想胡濙最开始所说的,今上根红苗正,法统稳固无比。

  就算是朱祁钰,这个时候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,百年之后要让法统转移到他这一脉。

  毕竟,立今上之子为储君,是朱祁钰登基的交换条件之一,之后如何再说,但是现在总不可能推翻掉。

  所以纠结这个,在朝臣看来,真的没有必要!

  当然,朱祁钰并不这么想,他当年也觉得,这点小小的差别没什么,但是谁又能想到,被囚禁在南宫的太上皇,能够死灰复燃呢?

  当初南宫复辟,更多的引起的是高层的动荡,中低层还算是安稳,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,就是朱祁镇其实是握有名分在手的。

  既然是嗣位,那么就是说,法统其实一直存在于朱祁镇那一脉,那么他拿回去,也就是理所应当。

  反而是强行更易太子的朱祁钰,是不占理的。

  说到底,复辟这种事情,成功率太低,低到了眼下拟诏的这些朝臣们,都没有把它考虑进去的程度。

  想了想,朱祁钰道。

  “不瞒诸位,本王这几日前思后想,心中一直有所不安,此次继位,虽为国家社稷而行,然终究是不合礼法。”

  “本王无意恋栈权位,若我大兄皇帝能被迎归,纵使还位归权,亦无不可。”

  “然遍览史书,退位之君难有善终,本王每每思及,便心中惶恐不安,也请诸位老大人,体谅本王之心。”

  第87章 学习先进经验

  这……

  朱祁钰一番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,大义凛然,但是其实核心的意思就一个。

  我这会要是继位了,万一到时候皇帝被迎回,到时候叫我还位怎么办?

  国家大义是国家大义,但本王也得为自己考虑,不能被卸磨杀驴。

  这番无赖的态度,叫底下一干大臣忍不住一阵暗中腹诽。

  您这些日子铁骨铮铮的,口口声声说一心为国,咋临到这个时候了,就开始担心自己个儿了?

  这和您的人设不符啊!

  再说了,您担心这个,倒是早说啊。

  这都昭告群臣,就等着举办仪典了,您才说害怕皇帝回来跟您算账,这不是玩赖吗?

  这帮大臣怎么想的,朱祁钰不管。

  反正大明的皇帝,就没几个正常的,朱祁钰前世冷眼旁观一代代的大明天子,不得不说,那干出来的事儿,他想都不敢想。

  最典型的,就是那位权术大师嘉靖皇帝。

  硬生生的就把自己没当过皇帝的老爹,给抬成了皇帝,还送进了太庙,这份能耐,简直让朱祁钰叹为观止。

  重活一世,朱祁钰决定不耻下问,向自己的后辈学习。

  要知道,那个时候嘉靖皇帝,就是在传位诏书上头做的文章。

  当时武宗皇帝骤然驾崩,朝臣拟定的遗诏上头,只说了命朱厚熜嗣位为帝,入奉宗祧。

  按照朝臣的本意和礼法的要求,这个嗣位,应该是以武宗皇帝之弟的身份,嗣的孝宗皇帝法统,这样才名正言顺。

  但是嘉靖皇帝硬掐着遗诏上头那几个字眼,非说遗诏上只说让他继位,没说让他入嗣。

  换句话说,他认为皇帝的意思是让他继承大统,不是继承皇嗣,也即所谓的“继统不继嗣”。

  这虽然是在胡搅蛮缠,但是也不得不说,逻辑上没有问题,的确是诏书上头有漏洞。

  所以这一世,朱祁钰有样学样,决定从一开始就从诏书上做手脚。

  那个时候,嘉靖皇帝的大礼议为什么能成功?

  还不是因为,他先登的基,待坐上了皇位,名分定了下来,才在奉嗣太庙的时候开始发难。

  换句话说,先稳住了自己的地位,再胡搅蛮缠,才能成功。

  就跟朱祁钰现在一样!

  他早不发难,晚不发难,就卡着昭告群臣但未行登基大礼的时候发难。

  说白了就是看如今大局已定,这帮朝臣已经反悔不了了。

  重活一回,他当了这么久的贤王,今儿就要好好胡搅蛮缠一回!

  场面一下陷入了僵持当中。

  群臣显然也没有想到,一向顾全大局的郕王,会在这件事情上这么坚持。

  半晌,还是于谦站出来道:“殿下临危受命,乃为国之举,天位既定,宁复有他?即便天子归来,亦当为太上皇,名分在此,殿下何必疑虑?”

  其他大臣没有说话,但是也眼巴巴的望着朱祁钰,指望这位主儿,别这么拧了。

  这会闹什么呀……

  然而朱祁钰很显然不打算随他们的意,怫然道:“尔等既言名分已定,不复有他,诏书当中自当是禅位,而非嗣位,本王顾念大体,为国家计,难道尔等却陷本王于险境不成?”

  不管他们怎么说,朱祁钰就揪着自己怕死这一点说。

  不用禅位的说法,有朝一日,别人逼他还位,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?

  群臣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

  这位郕王殿下,这也太杞人忧天了吧!

  这种事情,可能发生吗?

  众人心中暗自腹诽,但是面上却不敢说出来,只僵在当场,没人说话。

  见此情况,朱祁钰站了起来,怒道。

  “我为宗室,本无意大位,实则国家危难,圣母诏命,又有尔等立劝推之,方有此议,如今尚未举行大典,尔等便如此欺我不成?”

  这话就没法接!

  越说越离谱了……

  要说这皇位是他们力推的,还说得过去,但是要说您自己没点念想,谁信啊?

  那帮勋戚无利不起早,没得到许诺,会站出来提议另立新君?开玩笑呢!

  至于说,朝臣欺负他,难道不是说反了,是郕王殿下您在给朝臣们出难题吗?

  但是话赶到了这,他们再没表示就不合适了。

  于是吏部尚书王直道:“殿下何出此言,臣等一心为国,何敢欺殿下?臣等所虑者,实为如今朝局危难,当从速行礼,不宜久拖,若改为禅位,恐宫中太后不满,再生反复,如此则令社稷不安,人心动荡,断无不敬殿下之意。”

  文臣别的不会,甩锅可是个中能手。

  不说自己,就把孙太后搬出来当挡箭牌。

  朱祁钰一脸惊讶,道:“那倒是本王错怪诸位了,不过刚刚内阁已然有言,此份口诏,是太后娘娘为法统正宗所授意而出,她老人家何以会有不满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