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节
作品:《皇兄何故造反?精校版》地上,郭晟道。
“圣母,吾等皆世受皇恩,岂敢有不臣之心,大位传承,本非吾等臣子可以置喙,然大明列祖列宗在上,百战浴血方得江山,贼虏杀我军民,掳我天子,吾等皆同仇敌忾,恨不能亲身杀贼。”
“然贼虏挟持天子,以天子之命,先有讨要金银财帛之举,后有查抄勋臣家财慰军,时至今日,竟敢以伪诏诓骗朝廷,若任由其发展下去,终有一日,会以天子之名,胁迫我大明朝廷上下,开城纳贡。”
“为今之计,唯有早立新君,方能使贼虏诡计失策,护我大明江山,臣等不敢有一丝一毫不敬之心,实乃为社稷计,请圣母三思!”
赵荣也叩首道。
“请圣母三思!”
勋戚这边,一共来了七八个人,如今有三个都跪下来进谏,带给在场众人的震动不可谓不大。
孙太后缓缓坐下,脸色铁青着没有开口。
她对于外朝的控制,实在是乏力的很,在不动用官军的情况下,唯一的办法,就是依仗皇太后的权威来硬压。
毕竟,她不是皇帝,从名分上来说,她没有权力处置任何一名武大臣。
这就导致,一旦有人不顾她的权威,硬顶着进谏,她是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。
就如现在一般,李贤等三个人敢当着天子这么说,早就被丢进诏狱里了。
但是孙太后却不能,不仅不能,她发火之后,还得坐下来和他们商量,这种感觉已经不是憋屈了,简直是憋屈死了。
瞥了一眼跪在原地一言不发的朱祁钰,孙太后银牙紧咬。
可真是好手段啊!
她本以为,朱祁钰能将勋戚拉过去就算不错了,可谁想到,他竟有这么大的能耐,让勋戚替他下这么大的死力。
深吸了好几口气,孙太后强压下心头的怒火,道。
“以臣议君,是为不敬!既然你们知道这一点,念及你们一心为国,哀家便暂时不予追究。”
不管怎么样,这件事情既然提出来了,想要躲是躲不过去的。
勋戚这边,一连三位重臣站出来,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,孙太后压不下去,就只能好好的打商量。
想了想,孙太后转身看向臣序列。
这件事情,想要否决,靠她一个人是不够的,只能靠和勋戚一向不对付的臣。
不过臣这边
孙太后一阵后悔,没想到她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着,怪不得朱祁钰从一开始,就那么卖力地拉拢臣。
原来是早就预备着今天!
在底下的大臣身上扫了一眼,于谦和沈翼是肯定不能指望了,他们本来就跟自己不对付,又刚刚被朱祁钰提拔,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。
陈镒和于谦交好,也不怎么靠谱,内阁这边,孙太后本来还是信任的,但是今天议事的时候,高谷的一番话让孙太后多了几分警惕。
她隐约记起,前些日子郕王将票拟的权柄给了内阁,十有八九,也被收买了。
直到此刻,孙太后才惊觉过来,自己究竟面对着一个什么样的人物。
短短七日的时间,不仅夺去了京城的大部分军权,而且还暗中拉拢了勋戚为他下这样的死力气,更是施恩于臣,立威于外朝。
智计,手腕,手段,威望,样样不缺!
她一个堂堂的皇太后,此刻想要找个人出来替她主持公道,竟然都找不出来
扫了一圈,她最终只能将目光放在了王直和胡濙的身上。
为今之计,也只能在他们二人身上试一试了。
胡濙是先皇的顾命大臣,有这一层身份在,他即便不替自己说话,也不会明面上赞成此事,最差也是个中立的立场。
至于王直,这个外朝的百官之首,孙太后一直都对他捉摸不透。
军报到京之后,王直一直都在放权,扶植于谦,甚至在很多重要的奏事场合,都有意培养于谦的影响力,因此孙太后一直觉得,他可能是和于谦一样,是个激进派。
但是刚刚在李永昌之事的处理上,王直的态度却让孙太后看到了一丝希望。
若是有他这个百官之首站在她这边,事情便好解决的多。
沉吟片刻,孙太后开口道。
“大冢宰,大宗伯,你二人为数朝之老臣,资历深厚,丰城侯等人提议另立新君,你二人是何想法?”
第77章 逼宫(上)
孙太后既开口点了人,自然不好不答。
先说话的是礼部尚书胡濙,道:“回禀圣母,老臣以为,当前朝局事务繁杂众多,确实需要主持大局之人,然废立之事非吾等臣子可言,鸿胪寺已经筹备好使团,不妨等使团和谈之后,若瓦剌执意不肯让我等迎回皇上,再谈不迟。”
这种大事上,是容不得骑墙派的。
所以胡濙也没有废话,直接了当的表明了他的态度。
诚如孙太后所料,作为先皇遗命的辅政大臣,胡濙在这件事情上,持的是反对态度。
然而让她有些失望的是,胡濙虽然站在她这一头,但是口气态度,却显得有几分犹豫。
如果他的态度足够坚决,就应该以天子仍在,国有君父的理由,直接驳斥掉李贤的进谏,而不是说以后再议。
不过好歹也算是好消息,孙太后的心往下放了放,但是还没等她缓过气儿来,于谦就站了出来,道。
“大宗伯此言差矣,自军报到京以来,瓦剌屡屡提出种种要求,便是依仗有天子在手,此番和谈,对方必定会再次以天子为要挟,迫我大明就范。”
“此时议立新君,不仅是为我大明朝局平稳,更是对瓦剌敲山震虎,只有我大明新君继立,瓦剌才知晓我大明誓死不退之决心,方有迎回天子之机!”
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,说罢,于谦转身,同样拜倒在地,道。
“圣母,臣同请圣母为社稷计,为皇上计,早立新君!”
孙太后心中暗骂一声,她早就知道,这个于谦也不怀好意,指不定什么时候,就被朱祁钰拉拢了去。
她将目光放在王直的身上,但是让她失望的是,这位百官之首吏部尚书,却始终不曾开口。
想了想,孙太后索性把心一横,冷声道。
“另立新君,也需遵礼法,明日便是东宫册封之礼,你们皆是朝廷重臣,应知宫中太子不过幼冲,便是得正大位,又能当得什么事情?这种不合礼法,又无意义之事,何必要谏?”
事已至此,孙太后也算豁出去了。
她还就不信了,有礼法大义挡在前头,这帮大臣真的敢开口让郕王继位。
果不其然,底下一干保持沉默的大臣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。
这……这不是耍无赖吗?
从刚刚丰城侯开口进谏到现在为止,文臣这边,只有于谦态度鲜明的表示了支持,而胡濙虽然并不支持,但是态度也并不坚决,剩下的一干大臣,包括吏部尚书王直在内,都保持缄默。
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,换了平常,勋戚敢提出这样的谏言,早就被文官骂的狗血喷头了。
大家都不说话,无非是因为,事涉大位传承,太过敏感。